六月初,薄昼时分。路过市场,水果摊的商贩把红润润的油桃同圆滚滚的西瓜一起垒的高高的,空气中的热浪升腾着。我在穿着蓝白色汗衫的奶奶的摊位蹲下,花盆里栽的是奶油色的栀子花,一阵清香被风吹到身上。我想起七八岁,妈妈总爱侍弄着这些花,花瓣开成簇状,她摘下一二朵,别在海藻般长发上,或是摘下花骨朵编成手串,戴在手腕上。
那时夏天傍晚,夕阳层层叠叠晕染着。她摘下几朵白色中夹杂着粉的凤仙花瓣,放入明矾一起细细的捣碎,轻轻挑起一块盖在手指甲上。我在旁边端着头看着,妈妈的手很好看,手指修长又白皙,指甲透明的泛着光。等到落日全然在远处隐住身影,就可以挑落指甲上的凤仙花,这时,指甲上便染上了好看的橙黄色。我惊呼着好神奇,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,妈妈带着笑把我揽进她的怀里,捏捏我的手,我在她身上蹭蹭。她笑着按住我:“真淘! ”
我很喜欢粘着妈妈,最爱和她一起在散步中将一轮红日消磨到完全不见,她会拉着我的手,耐心的听我喋喋不停,看着圆满月色高高挂在枝头,那是一种用照片也无法定格住的美好。那时她最爱穿各式各样的裙子,甚至会微微昂着头提起裙摆转圈,光总会恰到好处的打在她的身上,我笑着说她真好看,不过也许是她自身发出的光芒。
但是时间带走了她的青春,留下了皱纹和白发,在数不清的琐事中她再也无暇顾及自己,也不会那样悉心照料一盆花,或是为自己的指甲染上好看的颜色,为自己挑选一条漂亮的裙子。在凌晨只有繁星点点时,她就起床为我准备早饭。厨房内蒸汽氤氲,眼前模糊一片,我看不清妈妈的脸,只听厨房传来一句:“吃完早饭快点上学去了。 ”我连忙应了一句,匆匆出门,耳边是呼呼的风声,眼前是堆积成山的课本和习题册。
闷热且忙碌的夏日傍晚,我趁着间隙溜出去喘息片刻。厨房传来叮当的碗筷轻碰的声音,我倚在门边,看着妈妈的手浸在漂浮着泡沫的水中,细密的汗珠沁在额头上,一会儿便凝结下来划过脸颊。记忆中那个微微弯腰照料着花花草草的她和眼前的她重叠,我突然发觉妈妈好像不再是我记忆中那个年轻的少女,那时她会花时间和我慢慢走在街上,看夜幕低垂繁星满天。微风拂拂,我窝在妈妈的怀里抬头看薄云下隐隐绰绰的星星,她指着给我看:“那是北斗七星,很像勺子吧。 ”妈妈抬起手指从夜幕中轻轻划过,“勺子所指的方向, 就是北。 ”
我回到书桌前坐下,妈妈端着一盘洗好的水果进来,轻轻的放下转身要离开。“妈妈,门前的凤仙花开了。”我突然开口叫住她,“你还记不记得我用那个染指甲呢? ”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,早已不再纤细,变得粗糙、暗黄。 “不过现在我也没这个心思染咯! ”妈妈伸手捏捏我的脸,她手上的薄茧微微刺痛我的脸颊,这一瞬间我突然觉得我才是偷走妈妈青春的小偷。
看着妈妈早已不再年轻的面容,想起了这样一句歌词:“妈妈的辛苦不让你看见,暖暖的食谱在她心里面,有空就多握握她的手,把手牵着一起梦游。 ”我想,走吧,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刻,陪陪妈妈吧!
“妈妈,我这么大了你还拉着我呢?怕我走丢呀? ”我轻轻晃着胳膊带着点撒娇的意味。 “嗯呐,你在妈妈这里永远是小孩子。 ”月光下,影子越拉越长,我们也越走越远。
本文转自《郑州航院报》2022年9月1日第13期(总第702期)四版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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